
日本江户时代的“水浒热”,跨越了几乎半个世纪,影响至今经久不衰。且《水浒传》对日本的渗透已经超出了单纯的文学领域,涉及到音乐、绘画、雕塑、刺青等整个艺术美学领域。在《水浒传》英雄人物108将里,日本人最崇拜的人物是史进,有人甚至将其尊为日本黑道之祖,原因很简单,因为他身上有着日本黑道至今仍仰慕不已的风流美学——刺青。刺青原为古代刑罚之一种,如果在脸上或者身上纹上刺青,基本是就标志了一个低贱而坎坷的耻辱人生。

作为普通人与犯人之间的区别标签,随着社会的急剧变迁,特别是在动荡乱世,刺青反而成为逞强行凶的手段。安史之乱后,刺青更成为无良少年闯荡江湖的勇武标志。在纹饰的内容上,除了文字,还有各种花卉、鸟兽、山川楼阁等,十分丰富。德川幕府时代,日本为了维护社会稳定,屡次下令杜绝刺青,但结果十分不理想,刺青在贵族阶层的禁毁下愈发成为无赖的风流美学。水浒传使得日本人将原本作为犯人刑罚标志的刺青转向了艺术审美的高度,原先单纯为了祈福、区分种族、尊卑的符号,经过水浒传的影响,发展为彰显阳刚和勇气的另类印记。

在水浒传传入之前,日本刺青主要为文字,但受到水浒传的影响,刺青纹饰引入了图案,更加耀眼夺目。这些图文并茂的刺青符号大大丰富了日本人的阅读视界,且在水浒英雄的渗透下使得整个人,充满了阳刚、勇猛、正义好豪迈等正向观感,减少了争强斗狠的凶蛮之气。由此,日本的刺青风潮在武士、侠士、妓女中拥有大量拥趸,无数华丽、精巧的纹身,成为日本国粹,至今仍是黑道文化的象征。日本刺青文化经过水浒传的影响,经武士、侠客、妓女的渲染,其“破圈”的风潮魅力使得刺青得到广泛关注,有关刺青的讨论已经不是单纯的艺术美学,而拥有更为深层的精神内涵乃至“寂”、“粹”等特有的日本文化寓意。

日本江户时代是受水浒传影响最深的时代,刺青方法尚较为传统和原始。刺青过程不打麻药,用骨、木或者其它材质磨制的针刺入皮肤作画,由于颜料的腐蚀性和画面的精细感会对刺青者产生巨大的刺激,整个过程伴随着剧烈的疼痛,特别是在胸部、敏感部位的刺青,更需要超乎寻常的忍耐力。刺青作画费时较久,虽然刺青者不像切腹、切指等残忍刑罚遭受巨大疼痛伤害,但持久的、点阵式的自虐更考验勇气和耐力。一幅刺青图案往往需要上百小时才能完成,即便刺青者不眠不休,也需要遭受十几天甚至几十天的长期折磨。

因此,在日本人看来,刺青是考验耐力的最佳方式,同时人的忍耐力又与武道精神的精深程度有关。按照这种逻辑,对于刺青者,超绝忍耐力的养成,是一种精神上的修行。江户时代的侠客,无不将武士的忍耐力作为武道的体现,因此,刺青的显露是一个人所具有武道精神、邪恶气质的整合体现。日本黑道以武士精神传承自居,但现代社会的文明与其内在传承的暗黑形成了独特的文化气质,即骄傲的满足与深层的自卑交织而成。特别是现在的日本黑道,在刺青的颜色上已经抛弃了传统的墨色,采用更多的红、蓝等丰富色彩加深观感与威慑。

《水浒传》以刺青闻名的好汉有两位,一个是九纹龙史进,因其身上刺有九条龙而扬名;两者相比较,史进因其刺青面积大,纹饰凶猛,勇猛威武,最受青睐。值得注意的是,《水浒传》传入日本,经过江户文人的演绎及画师的描摹,刺青者已经变多,其中最为有名的是歌川国芳所绘的《通俗水浒传》,19幅作品里15位好汉身上纹有刺青。这是超出的改编,原著中为了凸显史进和鲁智深将纹身作为其勇武的象征,但在歌川国芳的画笔下,原先没有纹身的英雄也具有了天马行空的刺青图案,这种突破原著的创造性叛逆,不但对日本浮世绘产生重大影响,对日本的游侠文化也烙下了鲜明痕迹。

歌川国芳创作的水浒英豪,能够与九纹龙史进相媲美的纹身是浪子燕青的遍体花绣,九纹龙上身环绕九龙,鲁智深刺在脊背,歌川国芳创作的燕青则是一身牡丹、百兽纹,俨然今日的日本黑道纹身,华丽又让人忌惮。但燕青的纹饰终究是画师的想象,九纹龙史进的刺青则是原著中的异类,契合了日本浮世绘,忍者、黑道文化的深层内涵,这也就能够解释,为何日本人在108将中最爱仅排23位的史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