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站在克孜尔石窟前,应该能真切体会到鲁迅笔下的悲剧重量。躲过了一千多年来的时光冲刷,却在近代被人为暴力掠夺,如今流散世界各地。克孜尔石窟,古时称作“耶婆瑟鸡寺”,是古龟兹国的文化遗存。古龟兹国为西域三十六国之首,而克孜尔石窟又是古龟兹王国境内最大的石窟寺群,在西域地区首屈一指。这里曾经是佛光之城,石窟僧院,壁画雕像,缤纷满堂;

又有高僧讲经,徒众研习,贵人参拜,净人劳作于其间,俨然一个佛国世界。佛教的光辉以这里为节点,开始辐射到中国内地,并对中国文化产生方方面面的影响。19世纪中叶,随着工业革命的完成,世界上主要的资本主义国家走向垄断资本主义阶段与对外侵略扩张的方向。上个世纪之交的中亚探险考察热,便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产生的。德国皇家吐鲁番探险队最初是由当时德国著名的画家、佛教美术家、柏林民俗学博物馆印度事务部主任阿尔伯特·格伦威德尔组织的,考察时间从1902年11月到1903年3月,重点在高昌故城。

格伦威德尔作为专业学者,主张就地研究,因此当时的收获主要是那里发掘出梵文及回鹘、蒙古、古突厥、汉、藏语文的写本,还有泥塑、壁画、木雕、木板画以及大量的摩尼教、景教文物,共计46箱文物,每箱重约37.5公斤。这一次的收获,在德国汉学界引发大轰动,连德皇本人都注意到了,还特别组织了一个委员会,由军火大王克努伯和德皇以个人名义提供资助,在这以后,他们盗取的中国文物都用克努伯兵工厂的炮弹箱盛装。这在以后还引发了一段惊险的插曲,1945年,苏联红军率先攻入柏林,看到这些炮弹箱,以为是炸弹,准备集体销毁,而其中一箱的文书掉在地上,才使得这批文物躲过一劫。勒柯克1860年出生在柏林一个富有的酒商家庭,从小就桀骜不驯,后被学校开除。

他父亲一心想让他继承家业,先后送他到英国和美国接受商业训练,兼习医术。1902年,勒柯克自愿无薪进入柏林民俗学博物馆工作。于是,在第一次探险的领队身体不适,另一名队员又不在的情况下,勒柯克成为第二次探险的队长。不过他们事先约定,一旦格伦威德尔身体好转,随时入队接替勒柯克当队长。与格伦威德尔不同,勒柯克是个狂热的收集分子,堪称壁画收割机,他恨不得将整个石窟搬去欧洲。这次探险时间在1904年9月到1905年11月,经费充足,达到3.2万马克,其中1万马克是德皇资助,军火商克努伯也赞助部分。

人数只有勒柯克和巴图斯两人,后者是博物馆的勤杂工,具有丰富切割壁画的经验,是唯一一个全程参与四次考察的人。其中一幅摩尼教创始人摩尼的壁画,有近6尺高,保存完整,此画一直被勒柯克认为是他一生之中发现最重要的一件。在柏孜克里克,他们还用弧形锯暴力取走15幅大型佛教壁画。第二次考察中途,格伦威德尔病愈,临时赶赴新疆,勒柯克奉命与之会合。此时,勒柯克已经听到敦煌藏经洞的传闻了,在格伦威德尔和敦煌之间,勒柯克犹豫不决,最终决定通过抛硬币的方式来做取舍,而硬币结果指示还是要与格伦威德尔会合。

因为这个,勒柯克错过了敦煌藏经洞的惊世大发现,这也为他们二位的矛盾埋下了伏笔。注意,这还是1905年,勒柯克半个月左右就能从新疆赶到敦煌,如果真是这样,敦煌的遗书及壁画也很可能遭到勒柯克的荼毒,而不会留到第二年才赶到此地的斯坦因。1905年12月,勒柯克与格伦威德尔在喀什碰头,德国皇家考察队的第三次考察活动正式开始。这一次考察队一共四人,格伦威德尔和他带的一名翻译助手波尔特,勒柯克和巴图斯。

名义上由格伦威德尔领队,但是他身体不好,指挥干活的主要还是勒柯克。“这里的壁画,是我们在中亚任何地方所找到的最优美的壁画,它包括传统中佛陀的种种形态和他所处的种种场景,它们几乎都具有古希腊风格。克孜尔壁画成为此次最重要的“收获”,勒柯克暴力攫取壁画的行为也引起格伦威德尔的不满,他坚持认为应把壁画放在它原来的地方研究。而勒柯克早已想好了借口,他认为这些壁画在这里会受到盗宝者及地震的破坏,将它们打包带走才是万全之计。

即便这样,第三次考察依旧是满载而归,共有128箱文物被运往柏林,每箱70多公斤。1913年1月,在第三次考察结束6年后,第四次考察开始。当时清王朝倒台不久,新疆局势动荡,德国外交部对勒柯克发出安全警告,但勒柯克已经近乎疯魔,他签下了生死书,不顾一切奔赴新疆。到1914年2月撤离,他们共弄到156箱文物,每箱重约70到80公斤不等。统计起来,德国人这四次考察一共盗取新疆地区文物433箱,共计3.5万多公斤。
“这四次考察所取得的成果,绝不亚于俄法英日考察家们的收获。”它们对研究佛教是如何从中亚向中国内地传播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佛家讲究因果报应,皇家考察队的这两位主要人物结局怎样呢?勒柯克1930年就死了,死时境况惨淡,一战令他经济破产,独子也死于战场;当年,勒柯克打着保护的借口将这些壁画暴力揭取,但事实上,掠夺者对他国的文化遗产并没有真正的敬畏保护之心。
1921年,为了筹措资金,勒柯克将部分壁画放在艺术市场上售卖,据说有近40幅作品被卖到了美国。但据调查,被售出壁画的数量也远不止40幅,光从柏林售至美国的克孜尔石窟壁画就达49幅之多。售出的壁画又开始颠沛流离,分散收藏在欧美及日本各大官方或私人机构中…1918年,勒柯克将两块克孜尔石窟壁画作为礼品赠送给匈牙利布达佩斯东亚艺术博物馆第一任馆长费文奇。最令人痛心疾首的,是相当一部分的壁画毁于二战战乱。1945年二战结束前夕,柏林民俗博物馆为防止文物遭受战乱毁坏,曾将各类文献及雕塑装入木箱搬出柏林。
此时战事瞬息万变,工作还在进行时,苏联红军就打进柏林了。据彼得·霍普科克讲,苏联红军攻陷柏林后曾在护城河中打捞出5箱文物。不过最大型的壁画精品,由于被水泥固定而无法转移,在盟军的轰炸中化为灰烬。无数壁画在时代的潮流中被撞击得七零八落,在大浪淘沙中流落异国他乡,在炮火闪鸣里粉身碎骨。这对世界无疑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暴力掠夺走的不只是极美的壁画,更是现代文明社会之下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