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对女人是基因层面的无限游戏,对男人却是肉体上的有限垂涎。爱情不是耐用品,但是一个男人对女人在关系中的影响却可能很久。收藏《罗丹的情人》很久了,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时间看完这部长达三个小时的经典电影。其实它讲述的是法国著名雕塑大师罗丹和天赋异禀又貌美倾城的卡蜜儿,两个国宝级的艺术家,从助手到情人再到仇人,一路纷杂纠葛,又让人唏嘘痛楚的人性与爱情故事。卡蜜儿向新生迈出的每一步,都始终踏在罗丹阴影随即放大的边缘。
卡蜜儿纵身跳进的网,一生挣脱不得脱离,缠绕着情爱道德、私欲权数,还有世人给那个时代的女人狭隘又不公的界定。女人纵然在艺术上再有天赋造诣,一脚踏错的道德线,便一生难以涂改。“我们用各种方法使语言越来越准确,语言就丧失了应有的弹性,当语言不具有沟通性时,语言才开始有沟通的可能”。于艺术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有的人扛着真的艺术大旗,有的人披着假的艺术战衣,艺术在艺术家手里变得有弹性有韧性,灵感在艺术家之间气息丰富、自如流转。
有些女人因为上天给予的美貌、才华和禀赋,是独立、骄傲又自恋的,一旦陷入爱情,也很容易迷失自己,由极度自恋变为过度依恋,向内的延展力会逐渐皈依为对“他”世界的全部附着。她们内在自我的边界会逐渐坍塌,兴奋刺激又惴惴不安的在爱的世界失控,跌落在全新的关系中。一旦跌落的是善意的大地,会促生这些女人更强的生命力,但是如果这片土地根本是一片接不住这颗宝贵内心的沼泽泥泞之地,就会一点点吞噬甚至异化曾经璀璨又珍贵的灵魂。有一股毒素在身心流窜,把努力长出的新叶全部蚕食,把她们渴望在“关系”中伸出的触角全部折断,她们会最终退守蜷缩在自己封闭又阴暗的自我世界。卡蜜儿·克洛岱尔很小就展现出了过人的艺术天赋,她喜欢雕塑。
这也让当时颇具盛名的法国雕塑大师罗丹一眼便捕捉到了。我之前对雕塑没有太多了解,但看了罗丹的著名作品《青铜时代》、《思想者》、《雨果》、和《巴尔扎克》后,确实感觉他在雕塑界的地位,就好像但丁在欧洲诗界的不容撼动一般。卡蜜儿真正被罗丹认可并请她做自己的助手,是因为她雕刻了一只青筋微露的脚送给了罗丹。这是一只普通又不普通的脚,一只脚雕刻出来,成了千千万万人眼中感同身受的脚,这或许就是卡蜜儿流露出的非同常人的艺术造诣吧。
后来卡蜜儿无意中给了罗丹《地狱之门》中三个亚当的灵感。自己的创作得到罗丹的认可和器重,对他的崇拜和爱慕又进一步升华为激烈炽热的爱恋。就算偶尔出席上流社会的应酬,二人也不顾及旁人当众亲密,卡蜜儿逐渐远离家人朋友。那段时间,她丢了自我,觉得自己的灵感和灵魂只有在罗丹的眼中手里才能孵化成艺术的生命。他们耳鬓厮磨,如胶似漆,在爱情中激发创作的灵感,在创作中,又让彼此的爱意燃烧。
只不过卡蜜儿是完全沦陷于对罗丹的爱,用自己对艺术的全部灵感和天赋给他们之间的爱提供能量;而罗丹,这份爱情只是点燃自己创作灵感的途径,卡蜜儿或许比他一生中给他提供灵感的众多女人有些许更高的地位,但是也依然只是他心上的一段桥梁而已。她为了他堕胎流产,想要一份名正言顺的婚姻,罗丹害怕了,逃避了,厌弃了。他口口声声、义无反顾的爱,珍贵的不容亵渎的爱,在碰到实质性问题的时候轻而易举地破碎了一地,玻璃残渣狠狠划破了卡蜜儿编织的爱情幻境。
她爱的那个男人,在艺术世界里再骁勇坚毅,所向披靡,在真实生活中,却是破败不堪、疏落断离的线条,他既不能做你的指南针给你指引方向,也不能抱紧破碎的你给你力量。一个人的生命最终会在两个维度中延续,自恋的展开和关系的构建。在认识罗丹以前,卡蜜儿自恋又自大,但也自卑和自省。她举止激烈,是因为内心随时涌动着按捺不住的创作热情;她阴沉多疑,是因为她笃定执着,任何偏离主航道的意念和行为,都让她觉得是对艺术的亵渎。
爱上罗丹后,她从自恋的躯壳中义无反顾地挣扎出来,一种单向度的向内而生的力量,瞬间掉头开始对外招兵买马、恣意生长。如果对方可以用爱意和善意接得住这份信任,那么对卡蜜儿而言,这次的向外新生的关系就可以让自我的能量流动起来,但罗丹只想接住她身上对自己有益的部分,却不想接纳全部,这就使得卡蜜儿压上所有筹码构建的关系失败了。只不过这一次和最初的自恋展开不同,曾经是积极的发起自恋,又因为爱情放下自恋,但现在是被爱情和关系抛弃,回头也再找不到自恋的力气和勇气。
热恋到后来,两个人逐渐有了分歧,卡蜜儿一心希望独占罗丹,希望他们的世界就是雕像和艺术;可罗丹却拼命想要跻身上流,热衷出席各种社交场合,他对艺术的爱和卡蜜儿那种狭隘纯粹的爱相比是广义而稀释的。在罗丹离开的日子,她一个人为他雕刻了一个可以永远守护自己的罗丹雕像。“罗丹先生,我很遗憾不能到加莱和你会和,我没有鞋帽,高跟鞋也磨碎了,也没有合适的衣服,但是请你不要以为我没有诚意,我着手为你雕像,在黏土的基础上,又做了一层石膏模子,当干了以后,打破模子你就能看到自己。
”后来她被罗丹的妻子偷袭,在滚烫的炉火上烫伤她的双手,并骂她是妓女,她经历了一段彻底自我怀疑和迷失堕落的日子。就算后来在音乐家德彪西等有威望人士的帮助下,卡蜜儿的作品也获得了参展,但世人对她的评价都是,她窃取了罗丹的灵感,偷来了创作的精髓。从此卡蜜儿就好像一副十字架,被残忍地钉在了罗丹的影子上,她无法再自己生命的维度重获新生,她只是一个影子,一个罗丹的众多情人之一的影子。“从这个意义上讲,在后来卡蜜儿接近崩溃边缘,疯狂捣烂所有自己精心的雕塑,也把自己的灵魂扔在了那片毁灭里。
而卡蜜儿的痛苦在于,她一生都无法摆脱罗丹的学生、情人的身份,无论她多么用心创作,给她的标签永远都是从罗丹那里偷艺。她是少女,是老妇,也是男人,是缪斯,是一种艺术化的三位一体,是一种现实折射在艺术世界的虚空、是一种投射。她自言自语,目光如盛世光景不被注意的一角,灼烈燃烧烛火后的灰烬。她丢弃了第一件为罗丹创作的雕塑,那个有他亲笔签名的一只大理石的脚;在暴雨肆虐的深夜,她蜷缩在路旁漆黑的角落,凝视着罗丹和情人搀扶着走进属于他们的家。
而失去罗丹,卡蜜儿却在艺术世界里断手断脚、迷路疯癫。1913年秋天,在卡蜜儿父亲的葬礼后不久,她被母亲和弟弟送往巴黎精神病院。在被送上医院囚车的那一刻,镜头摇到那带着铁栏窄小的半角车窗。她看着弟弟远去的身影,祈求他不要就这样把自己抛弃,可不知道这一别就是永生。不能说卡蜜儿的父母不爱她,只能说他们的爱,带着自己太多的偏执和欲望。
她从小叛逆不羁,母亲很不喜欢她,总是一味苛责嘲讽;而父亲虽然一直对卡蜜儿宠爱有加,但是这种爱也有很大成分是父亲对光耀家族的虚荣心作祟,他希望卡蜜儿在雕塑界能有所成,是把自己理想的延续绑架在了女儿身上。一方面她特别希望靠自己的能力获得父母和社会的认可,另一方面她内心又很不屑这些功名利禄,她只想一个人在单纯的艺术世界去创作,去享受那种心流体验。当父亲最后看到卡蜜儿为了罗丹痛苦不已,迷茫无助的时候,并没有给与应有的支持和爱护,而是表现出对女儿痛彻心扉的失望和放弃。
走投无路的卡蜜儿眼含泪水叫了声背对着自己在厨房忙碌的母亲,可是母亲回身迎接她的,却是比儿时更嫌弃的眼神。保罗,是卡蜜儿一直最疼爱的弟弟,两人在家庭中关系最好。在他们年轻的时候,保罗是受到了姐姐的影响开始喜欢诗歌的。在姐姐开始受到罗丹轻视而痛苦无助的时候,他会告诉她“传奇人物因而受到传奇本身的约束,也许起初是纯洁无瑕的,最后却陷入了各种尴尬的困境,保持传奇魅力,走出困境要靠孤注一掷。”可是到后来,弟弟成名,是享誉盛名的诗人也是响彻一方的外交官,但是对于姐姐后期的堕落疯狂,却总想置身事外,没有同情,反倒觉得丢了自己的颜面。
他觉得没有信仰的人是创作不出真正的艺术作品的,姐姐没有信仰这点很可怕。爱情的抛弃,亲人的背离,卡蜜儿走到了生命的边上,伸伸手指都能把她推下万丈深渊。或许那个时候就算没有人拉她一下,哪怕推她一把,也能让她不至于在漫长的30多年内遭受精神上非人的折磨,但是没有。“胸中的一副别才,眉下的一副别眼”,卡蜜儿有易觉之心和能见之眼,还有天妒盛颜的一张脸,可没有一样能自己做主带走的。视为比生命还重要的梦想,只是一场病入膏肓的梦魇罢了。
天气越来越冷的时候,就想抱着旧俄文学或者传记电影蜷缩在被窝里看,厚浊的感情与物事,浓稠又灼烈的悲伤、叩问灵魂的张弛,正与天地渐沉的阳气、白雪冰凌,呵气成霜遥相呼应,艺术需要季候感,而爱情需要四季。中国传媒大学播音主持专业本科,广播电视语言传播专业研究生。